按 上一次觉得生活幸福是什么时候?是加班到十点,然后叫上一大波朋友坐在街边吃着烤串喝着啤酒;是热气腾腾的中午,走进便利店,喝下一罐冰镇的汽水;还是大周末陪妈妈逛菜市场,吃着她做的烧排骨,唠唠家常。今天我们要聊的就是一位懂生活,有滋味,让人一想起就觉得幸福满满的“生活家”。 by龙葵 有人尊称汪曾祺为“抒情的人道主义者,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,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”。 显然,他是当得起这样的赞誉的,只是这样的赞誉未免太过高级和官方。 如果说非要给他安个头衔的话,我会选“生活家”;非要给他贴个标签的话,我认为是“好玩儿”。 我们常说有趣的灵魂,而有趣的另一种表达不就是好玩儿吗?汪曾祺就是这样一位好玩儿的人。 1 写好玩儿的文字 汪老的好玩,首先体现在他的文字上。 这位被称为“文艺界的泥石流”的大师,其段子手技能不容小觑。 汪老写过一本书叫《生活,是很好玩的》,里面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。摘几句大家随意感受一下。 ▲《生活,是很好玩的》 “栀子花粗粗大大,又香得掸都掸不开,于是为文雅人不取,以为品格不高。栀子花说:”去你妈的,我就是要这样香,香得痛痛快快,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!” 在北京我也摘过灰菜炒食。有一次发现钓鱼台国宾馆的墙外长了很多灰菜,极肥嫩,就弯下腰来摘了好些,装在书包里。门卫发现,走过来问:“你干什么?”他大概以为我在埋定时炸弹。 “蚂蚁上树”原是四川菜,肉末炒粉丝。有一个剧团的伙食办得不好,演员意见很大。剧团的团长为了关心群众生活,深入到食堂去亲自考察,看到菜牌上写的菜名有“蚂蚁上树”,说:“啊呀,伙食是有问题,蚂蚁怎么可以吃呢?”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当团长呢? 就是这样率真奔放的文字,用我们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:很接地气很耿直。 汪老先生的文章,经常于轻描淡写中凸显出一种灵动之气。他有一种“生活家”的味道,热爱生活,总是兴趣盎然,以一颗赤忱之心把万物都写活了。他的文字给人一种调皮的感觉。 ▲灿烂的笑容一直是他的标志 “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鸭蛋,是不大高兴的,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!不过高邮的咸鸭蛋,确实是好,我走的地方不少,所食鸭蛋多矣,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!曾经沧海难为水,他乡咸鸭蛋,我实在瞧不上。” 这段对高邮鸭蛋的描述,让人口水直流三千尺,慢慢的画面感,似乎成为了汪老最具代表性的片段,“吃货”这个词一定非他莫属。 关于写作,汪老还曾写了首打油诗调侃了一番: “我事写作,原因无他:从小到大,数学不佳。考入大学,成天泡茶。读中文系,看书很杂。偶写诗文,幸蒙刊发。百无一用,乃成作家。” 当年在西南联大的时候,汪老是文学大师沈从文的入室弟子。正因如此,我们看汪老写的很多文章都在写一些小人物的故事,通过生活气息传达社会生活的面貌,笔下的民间也始终散发着底层的人性温暖和光辉。 这一点,和他的师父沈从文先生是很像的。在小说《黄油烙饼》里,汪曾祺就写了时代对个人命运的挤压,文中处处流露一直悲悯之情。 ▲汪曾祺(左)和沈从文(右) 不过要论文字的好玩儿的话,汪老显然是要胜出自己的老师一筹的。 2 过好玩儿的生活 都说文如其人,现实中的汪老也是极好玩儿的一个人。 他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,对生活充满兴趣,对朋友坦诚相见,没什么城府。 ▲汪老与自己作的画 有一年汪老与著名作家苏叔阳在大连开会。苏叔阳在大会发言中错将“骈”(pian)读成了“并”,还将“掣肘”的“掣”错读为了“制”。当时很多人都听出了错误,但碍于面子,谁也没有指出来。 晚饭时,苏叔阳和汪曾祺同在一桌。趁大家不注意时,汪曾祺悄悄塞给苏叔阳一个条子,低声对他说:“吃完饭再看。” 苏叔阳不知条子上写的什么,急不可耐地偷偷溜进洗手间,打开条子一看,脸瞬间就红了。 原来,纸条上写的是:“骈”不读“并”,读“片”。空了一行后,又写道:“掣”不读“掣”,读“彻”。 ▲汪老画作 汪老曾给作家邓友梅寄过一幅画——铁干梅花,树干树枝都是墨染,梅花是白色的,是所谓“腊梅”。画中夹着一张纸条,上面写道:“你结婚大喜我没送礼,送别的难免俗,乱涂一画权作贺礼。画虽不好,用料却奇特。你猜猜这梅花是用什么颜料点的?猜对了我请吃冰糖肘子……” 邓友梅夫妇猜了两月硬是没猜出来。后来他们见到汪曾祺,邓友梅就说:“我们猜到今天也没猜出来。肘子不吃了,你快告诉我,那梅花用的什么颜料?”汪曾祺听后,冲邓小梅一笑:“牙膏!” 用牙膏画画,也是够好玩的。不知道这是不是汪老的独创? ▲年汪曾祺和妻子在海南度假 年初,汪老的小说《受戒》一炮打响,为他赢得巨大荣誉的同时也引来许多人的猜测。有人见他对寺庙生活那么熟稔,就怀疑其是否当过和尚。 于是,汪老在《小说选刊》上发表了一篇文章《关于〈受戒〉》一文。文章开头一句便是:“我没有当过和尚。” 《汪曾祺自选集》重印时,他特意写了后记。后记中他这样评价自己:“我觉得我还是个挺可爱的人,因为我比较真诚。” 汪老的儿子汪朗曾回忆他的父亲: 因为我们老“挤兑”他,他就说,你们对我客气点儿,我将来是要进文学史的。我们就说,老头儿,你别臭美了!然后他就跑了,一会儿又出来了。 ▲年在美国 如此可爱的汪老,觉得生活是非常好玩儿的。 和很多名人雅士一样,汪老对“吃”也情有独钟。他写过很多关于吃的文章。他写故乡的食物,写昆明菜,写北京的馆子。每到一个地方,必然要去找好吃的。 解放后,汪曾祺在北京市文联工作过几年,担任《北京文艺》和《说说唱唱》的编辑,每月有一点编辑费,“编辑费都是吃掉”。还喜欢喝两口小酒,中午到小饭馆,喝二两。再打二两,晚上喝。 汪老还会自己做菜,去一个地方就会去逛当地的菜市场。遇到有朋友来的时候,还喜欢自己下厨给朋友们做两个菜,据说厨艺还不错。汪老真是很会过小日子的。 ▲做了满满一桌菜的汪老 “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。” 汪老年轻时爱唱戏。起初唱青衣、梅派,后来改唱余派老生。还会吹笛子,后来牙齿陆续掉光了,撒风漏气,就不吹了。没事的时候喜欢画画,四十岁的时候还想要去当个职业画家,他甚至还会看风水、看相。 ▲汪曾祺画作 写字、画画、做饭,这些明明最普通的日常,到了汪老那里却成为了难得的生活乐趣。一个平凡的场景,从汪老的视角来看,便美得天真烂漫,趣味无穷。 这样的人,你说是不是很好玩呢? ▲《受戒》绘画版(张晓红绘) 3 做好玩儿的人 汪老留给世人的印象总是岁月静好,但其实我们去回顾汪老的一生会发现,这也是充满了磨难的一生。 汪老出生于年,从小在乱世中长大。小时候,跟随家人躲日本人的空袭,带着炒米点心到防空洞过夜。求学的时候,遇上抗日战争爆发,于是辗转到昆明西南联大。 解放后在反右运动中被错划为“右派”,“文革”中被江青拉入创作组写“样板戏”,粉碎“四人帮”后被送到“学习班”,工作得不到落实,长期遭受不公正待遇…… ▲年在高邮的运河上 但是,你在他的文字中却很难看到这些。 在他的笔下,生活永远是美好的,充满希望的,是好玩儿的,人是可以活得有诗意的。或许这就是汪老的人生态度。 生活也许并不美好,甚至会很残酷,但是我们有选择如何面对生活的权力; 生活好不好玩,到底还是取决于活在其中的人好不好玩。 也正因为拥有了这样的人生态度,汪老才能够做到如此豁达。 正如沈从文评价他的那样:“最可爱还是态度,‘宠辱不惊’!” ▲汪曾祺书法 汪老晚年的时候疾病缠身,医生给立了很多规矩,酒是要戒的,油炸食品也不行,硬东西更要注意。——这可怎么活?他蹙眉,发愁,就偏不沮丧。他不是个容易沮丧的人,向来如此。 他的愁总会有转折——“幸好有天下第一的豆腐,我还能鼓捣出来一桌豆腐席来的,不怕!”他这样给自己打气。 年5月16日,他说想喝口茶水,医生不让,他就跟医生“撒娇”:皇恩浩荡,赏我一口喝吧。医生勉强同意沾沾嘴唇后,他对小女儿说“给我来一杯,碧绿!透亮的龙井!” 但龙井尚未端来,他就已离世。 ▲年初住院期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汪老想着的还是喝一杯碧绿透亮的龙井。 “我们有过各种创伤,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。” 对于汪老的一生,或许这句话是最准确的概括了。 今日荐读 密码天才的博弈与宿命 《解密》 作者:麦家 长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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